決策與解決問題做決定前問一句「為什麼」,避開模仿陷阱、奪回思考主控權

做決定前問一句「為什麼」,避開模仿陷阱、奪回思考主控權

做決定前問一句「為什麼」,避開模仿陷阱、奪回思考主控權

luboffke/shutterstock

當我們覺得資訊不夠可靠,或者自己判斷不夠可信的時候,就會開始根據別人的行為來作決定,陷入「模仿陷阱」。哈佛大學著名教授陶德.羅斯(Todd Rose)認為,人們之所以會被「帶風向」,關鍵不在於媒體的偏頗或誤導,而是我們內心的「從眾心態」,每個人都渴望得到愛與認同,為了融入群體、獲得歸屬感,往往選擇閉口不言,甚至說出違心之論,人們心甘情願與錯覺共謀,最後卻迷失了心中的答案。

2009年,溫提姆.麥凱比(Wenhtim Mccabe)因為鬱血性心衰竭而被送進當地醫院,醫生發現他的心臟和肺周圍堆積了大量液體。5年前,他的妻子克莉絲汀娜(Christina)捐出一個腎保住了提姆的命,但如今提姆的身體卻開始排斥這個腎臟,而且心臟也出現問題。醫生只好幫他接上血液透析,然後等待新的腎臟到來。

於是提姆開始等。一直等、一直等。

提姆又高又壯,頂著一頭棕色的短髮,有著一個雙下巴,淺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。講話的時候一絲不苟,紐約口音非常濃厚。他在病床上一直等,2010年年中某次洗腎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,提姆切到免持聽筒並且擠出微笑。電話的那邊是個推銷員,說他贏得了一趟「免費的巴哈馬旅遊」。

提姆喜歡戶外活動,生病之前經常帶著大兒子打棒球、踢足球、打籃球,「我只要一下班回家,就立刻跟兒子到外面打球,無論白天晚上。」但如今他無法再跟小兒子作一樣的事,他在接受《大西洋》(The Atlantic)訪問時表示,「我現在沒有力氣了。但孩子們不該被這些事情影響。有時候我想到這個就難過。」他在洗腎之後,生活品質掉到及格邊緣,很多事都不能做,稍微運動一下就立刻累垮。

提姆每天都在電話邊等待,希望電話的另一頭不是推銷員,而是「我們找到適合的腎了,過來吧!」提姆說「每次電話響起,你都希望機會來了。但並沒有。」

做決定時,小心「模仿陷阱」

美國每年有10萬個美國人像提姆這樣等待腎臟,但捐贈者每年只有2萬1000人。這些等待腎臟的病患,大約有1/4會在一年內死亡。而且如果你拿起等待名單,映入眼簾的畫面會更慘,你每天平均會看到17個人在等待過程中死去,而且每9分鐘名單上就多一個人。

這時候也許你認為,這只是因為需求遠超過供給而已;但之後你檢查了一下供給,發現將近1/5的腎臟被丟掉了。

這是怎麼回事?這樣的悲劇,是名單的設計缺陷,加上我們對他人選擇的想像共同造成的。當美國出現一顆腎臟,負責單位會先列出適合移植的患者名單,然後根據患者的登記順序,依序詢問名單上的人。也就是說,如果名單上的第一個人拒絕接受移植,第二個人就會被迫在沒有資訊的情況下,決定要不要接受那顆腎,而且幾乎沒有考慮時間。這種制度讓腎臟像是賣不出去的房子一樣,在名單上待得越久,看起來好像品質就越差。想像你是名單上第20位,你聽到這顆腎已經被拒絕19次,會不會懷疑它是因為狀態不好,才會被前面的人接連拒絕?在現實之中,有1/10以上完全健康的腎臟就是因為這樣,在反覆拒絕之後被丟棄。

那19個人明明等著腎臟來救命,卻陷入了一種陷阱,我稱之為「模仿陷阱」(the copycat trap)。他們資訊不夠,所以直接假設前面的人都是深思熟慮之後拒絕了這顆腎臟,所以這顆腎臟一定有問題。也就是說,他們的判斷很可能不是因為那顆腎臟並不適用,只是因為腎臟移植的排隊機制缺陷,以及患者擔心移植到不合用的腎臟,因而過度小心而已。

「模仿陷阱」比我們以為的更常見。例如路上如果有一間狀況很好的房子一直賣不出去,我們通常會認為這房子一定有問題:閣樓鬧鬼、地下室積水、結構年久失修之類。你在公共廁所排隊洗手的時候,如果某個水龍頭一直都是空的,你大概會像其他人一樣,認為那裡的水管堵住了。而如果你失業了,待業時間越久,找到新工作的機會就越低,因為雇主會想,之前的雇主沒把你搶走,一定是你有什麼問題。

當我們覺得資訊不夠可靠,或者自己判斷不夠可信的時候,就會開始根據別人的行為來作決定,陷入了「模仿陷阱」。我們的大腦會下意識地找資料「證實」我們看到的事情,尤其是在不夠確定的時候,只要某些人看起來好像比我們更有知識,我們就會不自覺跟隨他們。此外,我們永遠不可能完全確定自己的觀點和知識百分之百正確,這時候我們也會用模仿來填補空白。

人類很難完全擺脫模仿陷阱。原因之一,就是我們生來就希望確切掌握世界的面貌,我們在幼兒時期就會問「爐子燙不燙?」,而且不想自己找答案的時候,就會去問旁邊的大人。這種社會學習(social learning)無論在什麼年紀都非常有用,因為我們可以沿用別人的知識,不用什麼都從頭學起。此外還有一個原因:每個人都怕尷尬,即使我們看到國王沒穿衣服,如果講出來可能會很怪,我們就下意識不敢講。理解世界加上害怕尷尬,讓我們只要碰到不確定的事情,就開始放棄自己的知識跟判斷,轉而跟著「大家」一起走。

我們其實跟雪雁或沙丁魚很像,情感和行為都與其他人緊密相連,很難撇開群眾獨自行動。而且如果某人看起來比我們更專業、更有影響力、更有名,我們就更容易跟著他走。想要直接對抗模仿陷阱,往往只是杯水車薪。而且除此之外,還有另一個傾向讓我們很容易陷入集體錯覺,那就是我們都很討厭從群眾裡被揪出來。

多問一句「為什麼?」

例如把腎臟直接丟掉的問題,其實就有解決的方法。

而且那個方法簡單到大家都沒想過,直到麻省理工學院的張娟娟提出來,大家才如夢初醒。張娟娟認為,只要排隊的人在拒絕腎臟的時候額外附上理由,問題就能改善。只要多加一句「我剛好要出門旅行」、「我得了重感冒」、「這顆腎的適合度不夠高」,排在你後面的人就能知道這顆腎的真實情況,做出更好的判斷;我們也就不會陷入集體錯覺,因而扔掉一堆可以用的腎臟。這種方法不僅適用於腎臟移植問題,也適用於其他地方,很多時候只要多問一句「為什麼」,就不會跟著前人一起錯下去。當你問完為什麼,你就更能用自己的知識來判斷,不需要直接遵循別人的觀點。你就更能把自己的觀點跟別人的觀點融合,從中找出合理的資訊,做出自己的決定。

有人可能會擔心,問「為什麼」會帶來麻煩。沒錯,這句話問得很直,可能會讓人覺得冒犯;但有趣的是,人們其實喜歡分享自己的觀點,喜歡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選擇。哈佛大學一項研究指出,即使是拿「你覺得可以墮胎嗎」這種非常敏感的問題請對方分享觀點,對方也會產生正面感受。光是彼此請教,就能讓我們更喜歡彼此。

回想一下你最近跟家人朋友的談話,你們都聊了什麼?之後你感覺如何?根據統計,兩人聊天時,我們有40%的對話都在分享自己的個人感受與個人經驗,對方也一樣。而且只要兩個人都沒拿出手機,雙方都會感覺不錯,結束之後神清氣爽,覺得能跟人交流真好。

而且,談論自己所能帶來的滿足感,跟金錢、食物這些更客觀的獎勵所帶來的滿足感,其實是一樣的。這也難怪為什麼社群媒體的貼文,有80%都跟個人意見或私下的體驗有關。科學家發現,我們的大腦喜歡分享個人資訊,每次分享趣事都會啟動腦中的獎賞系統(reward system),讓我們覺得愉悅。也就是說,我們向他人傾吐心聲並不是因為緊張或激動,而是因為喜歡這樣做。

這種分享資訊的傾向是我們的本性,之前讓我們撐過了大自然的演化考驗,如今也讓臉書收益滿滿。它讓我們更容易建立關係、培養感情;並且促進了知識交流,讓我們得以學習彼此,甚至指揮彼此。

總歸來說,多問一句「為什麼」不僅不會引發什麼問題,還能帶來一大堆好處。它能加深你與他人的聯繫,更能防止跟著別人一起錯下去。你一聽到對方在解釋理由時,開始說「事情就是這樣啊」、「因為大家都這麼做啊」,你就知道這個決定可能根本就沒什麼好理由,只是一種集體錯覺而已。一句簡單的「為什麼」,就能揭開行動與判斷背後的真相。

我們第一時間通常都會猜錯其他人行動的原因,當我們問過「為什麼」,我們就不會用這種假設來做決定。我們一旦聽到別人的理由,就能評估對方的狀況能不能套用到我們的價值觀跟優先順序,知道他們的意見能不能拿來參考。

總之,雖然我們應該仔細觀察其他人的行動與意見,但同時也得保持獨立思考,不能直接盲從,無論對方是一大群人還是我們眼中的權威人士都一樣。也許獨立思考很累,但這樣才能讓每一個人成為自己,才能讓社會正常運作、存續下去。


集體錯覺

書名/集體錯覺(Collective Illusions)
出版社/平安文化
出版日/2022年12月26日
作者/陶德.羅斯 Todd Rose
作者簡介/美國知名教育發展心理學家,非營利組織「個體機會中心」(Populace)共同創辦人,哈佛大學教授兼教育學院心智、大腦與教育計畫主任,哈佛大學人類發展博士,哈佛大學心智、大腦與教育碩士。
他帶領哈佛大學「個體性科學實驗室」團隊,與非營利組織「個體機會中心」,致力於打破人們對平均值的迷思,推廣個體獨特性的重要,並將其應用於人類潛能、人才發展和社會制度設計等議題上。
譯者/劉維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