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造「矽晶圓廠的台積電」，環球晶圓徐秀蘭拚世界第一

41年前，新竹科學園區草創，舉目只見一片黃土，區內道路仍在興建中。1981年，竹科園區內登記第八家的中美矽晶，就在預定廠區插了一面旗子，上面寫著「中美矽晶徵人處」，在一片荒煙漫草中啟動招募員工。

「當時考試項目之一是寫作文，題目叫做『論責任感』，」笑著說這話的，是同時擔任中美矽晶及環球晶圓董事長，在業界有「晶圓女王」稱號的徐秀蘭。

日前在新竹科學園區慶祝成立41週年的大會上，徐秀蘭以「眺望前方．勇敢作夢」為題演講，分享公司的發展歷程。

40年前中美晶創立時，現在的半導體大廠台積電、旺宏等都還未成立；至於環球晶，則是在2011年自中美晶的半導體事業處分割出來。

雖然是中美晶的轉投資公司，但近幾年來隨著半導體產業興旺，環球晶的發展大幅超越中美晶。中美晶專注做太陽能相關產業，而專攻半導體事業的環球晶，營業額已是中美晶的九倍。近來環球晶市值逾新台幣3,500億，是台股市值前二十大中唯一的上櫃企業；若再加計中美晶，集團市值更高達4,800億元以上。

台股最大上櫃集團

根據《哈佛商業評論》繁體中文版於2021年發表的台灣第一份最佳女性CEO調查，徐秀蘭領導下的環球晶，目前是全球第三大矽晶圓廠，10年來的累計股東權益報酬率（ROE）為136.3％，市值成長率1397％，等於成長了近14倍，2018至2020年的每股稅後盈餘（EPS）都在30元以上，聲勢驚人。

除了已經長成大金雞的環球晶，中美晶集團旗下尚有朋程、宏捷科、兆遠等上櫃公司，以及尚未公開發行的台特化等，可說是台股最大的上櫃集團。

中美晶或環球晶市值如此高，為何不轉上市呢？很多人都問徐秀蘭這個問題，但她始終覺得，公司長期致力於本業成長，沒有太考慮這個問題。「我們要轉（上市）沒什麼問題，但一直覺得沒有必要，所以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到我的待辦事項當中。」

每天3:58起床的毅力

徐秀蘭是台灣半導體界極少數的女性董事長，打下半壁江山，是數十年來穩扎穩打的苦工奠下的基礎。

60歲的徐秀蘭，在美國伊利諾大學取得電腦科學碩士學位後，回台加入電子業。身高174公分的她留著直短髮，衣著樸素，未施脂粉，沒有任何首飾。因為沒有時間慢慢走路，總是帶著小跑步，所以幾乎都穿著平底鞋，談話更是節奏分明，不拖泥帶水。

接受本刊採訪當天，她難得在公司制服背心裡，穿了一件花襯衫，「我很少穿這麼花，我的衣服幾乎都是素色的，」徐秀蘭有點尷尬地說，因為最近實在太忙了，公司的制服襯衫沒時間燙，剛好星期五又是便服日，所以才穿了件花襯衫。

平常上班日她一律穿公司制服，週末在家，會一口氣燙20件制服襯衫以便換洗；即使工作如此忙碌，家裡也沒有請外傭，全都親力親為。

「穿制服的好處是連置裝費都省了，」徐秀蘭笑說。她平常不化粧，不戴首飾，前幾天在園區週年大會上發表演說後，有工作人員撿到一個很漂亮的胸針，還跑來問是不是她的，讓她不禁莞爾：「那怎麼可能會是我的？我從來不別這種東西，你撿到完全不用來問我。」

如此簡單一致的生活，讓徐秀蘭少掉許多分心的事情，專心一意在工作上。1998年加入中美晶，當時公司的年營業額僅四、五億元，如今兩家公司的營業額合起來直逼700億元，這位女性領導人扮演了關鍵的角色。

她可能是全台灣最早起床的CEO。一年365天，即使是農曆春節，她一律都是凌晨3點58分起床。起床後開始看email，回覆需要即時處理的部分；5點從台北住家出門，6點鐘之前進竹科辦公室。

6點到8點間，是一段「最珍貴的時間」，因為這段時間剛好是美國的傍晚，可以安排跨國視訊會議，等到台灣8點鐘，本地同仁陸續進來，又可以接著處理台灣的事情。

接受採訪當天，徐秀蘭第一個會議是早上6點半；隔天是星期六，她第一個跨國會議更是提早到5點半，日復一日地全心全力投入工作。

「這是非常堅強的毅力！」中美晶前董事長，有「併購大王」稱號的盧明光，對這位他親自傳授併購心法的女弟子有極高評價。

徐秀蘭常稱盧明光是她的「導師」、「貴人」，兩人初識是在1998年。當時中美晶董事長孫鐵漢，先延攬徐秀蘭進入中美晶擔任業務協理，半年後再邀請時任敦南科技總經理的盧明光進入董事會。

盧明光那時就注意到一位年紀雖輕，但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性主管，「她（徐秀蘭）跟我說，未來希望把中美矽晶經營成晶圓廠裡的台積電，」盧明光回憶，當時中美晶是一家營業額只有5億上下的小公司，還在做初階的3吋晶圓，但徐秀蘭卻有這種企圖心，「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人氣度不凡，很有雄心壯志。」

小公司長成大金雞

這個當初的「小」公司，現在變成集團中第一大，許多人都始料未及。

回顧發展史，原本做半導體的中美晶，在2000年左右，開始發展太陽能晶圓、電池和模組等，成長非常快速，2007年股價一度突破300元。後來有股東反應：中美晶又做半導體又做太陽能，外界常常搞不懂到底是哪一項在賺錢，如果拆分清楚，會讓股東有更清楚的投資標的，因此促成2011年的環球晶分割案。

不過誰該切出來，也引起一番討論。理論上半導體為中美晶的起家本業，應該要留在中美晶，把太陽能業務切分出來。然而當時太陽能發展正夯，營業額占比較大，獲利也較佳，留在母公司似乎更為合理。因此最後決定將半導體事業處分拆出來，成立環球晶圓，由徐秀蘭擔任董事長。

環球晶剛成立時，是中美晶100％持股，直到2015年上櫃，不斷增加其他股東，中美晶持股不斷下降，但仍堅持守住51％，以掌握主導權。

分拆時，環球晶還只是「細漢仔」，當時太陽能的營業額近半導體的三倍；但10年後完全翻轉，環球晶現在占中美晶集團營收高達九成，成為最風光的子公司。

四大併購加速成長

環球晶能夠在短短十餘年內快速長大，靠的是併購。有趣的是，前四次併購分別發生在2008、2012、2016，剛好都是奧運舉辦年。2020年東京奧運延後至2021年才舉辦，這一年正好是環球晶併購世創的進行式，因此同仁都笑稱，「Doris（徐秀蘭英文名）都是按照奧運節奏進行併購的。」

併購失敗案例何其多，環球晶到目前為止都成功，祕訣是什麼？

徐秀蘭強調，她對於併購，著眼於「互補性」，取得自身沒有的技術或市場，以發揮綜效。幾次併購為環球晶帶來約八成的成長，剩下二成才是靠自身的有機成長。

徐秀蘭指出，湊巧與奧運重疊的原因，是併一家公司都會有融合過程，大概需要4至5年，才能把一個不同國家的企業變成「一家人」。

這4年要做什麼事呢？首先當然要先止血。以過去4件併購案為例，對象基本上都因虧損才出售，所以要先讓被併公司由虧轉盈；等到弭平虧損，甚至開始獲利，就要利用新取得的技術或市場，把併購成本賺回來，這是環球晶每項併購案的基本策略。更重要的是，在併購前，就要先評估是否能達到上述目標。

以2008年的首樁併購案Globitech為例，徐秀蘭發現，這家公司連年虧損，主要有三大原因：第一是沉重的銀行利息，公司營業額大約是3,000萬美元，但負債就高達2,950萬美元。解決之道是利用台灣較低的利息成本，先借錢來還掉這筆帳，負擔立刻減輕。

第二，這家公司的營運模式是買晶圓來製成磊晶，卻處在一個惡性循環的狀態。景氣好的時候買不到晶圓；等到景氣衰退，好不容易取得晶圓，做出來的產品卻又賣不掉。

而環球晶是晶圓供應商，可以解決原料問題，況且Globitech的磊晶技術是環球晶需要的，剛好互補。

第三，Globitech在1999年建廠時，就採用最頂級Class one的無塵室，以當時製程來說並不實用，反而墊高成本。但半導體會不斷升級，對微塵粒子的容忍度會愈來愈低，等到有一天市場成熟需要先進製程，就可以派上用場，「暫時只好繼續讓它燒（錢），但時間到了，它就會加分不是減分，」徐秀蘭表示，經過這樣的評估過程，就可以認定收購案利大於弊，可以下手。

學習異國企業文化

2012年併購日本矽晶圓廠Covalent Silicon，又是不同的學習。在併購這家日本東芝（Toshiba）旗下的半導體廠前，環球晶只有少量生產8吋晶圓，所以第一次在日本看到全自動的12吋晶圓產線時，「我們看到眼睛都直了，」日本的先進技術帶給團隊很大震撼。

過程中還體會到日本企業嚴謹的專業態度。徐秀蘭在併購完成後，要求日本各廠區每週都要交報告，「我只講了一次，但他們到今天都還是如期交報告，我都想叫他們不要再給我了，」徐秀蘭打趣說，因為今天的規模跟2012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語，每週的報告量，她早就看不完了。

Covalent Silicon在併購時也是虧損狀態，最大的問題是太封閉，供應鏈僅限日本國內。所以併購後的第一步，是拓展原物料來源，把美國、台灣、歐洲的供應商都納入，採購國際化後，很快就從赤字轉變為損益兩平。

其次是改變原本「日本優先」的銷售模式，利用環球晶的全球銷售通路，將產品銷往日本以外的國家，目前日本以外的銷售金額已拉高到六成以上，也成為環球晶旗下最賺錢的公司之一。

類似的成功祕訣又套用到第三、第四次併購，讓環球晶跳躍成長。「併購的談判、裁決和調度的能力，她大概是第一把手了，」盧明光讚賞地指出，徐秀蘭悟性極高，學習能力又強，更重要的是，做為一名女性領導人，她更細心、更有耐心，「是可以堅強也可以溫柔的領導人，甚至比許多男性領導人更優秀。」

談到未來的展望，徐秀蘭指出，矽晶圓目前處在供不應求的狀態，訂單已經排到2024年。對半導體產業前景，她也十分樂觀，認為在5G、AI，到最火紅的「元宇宙」概念發展下，未來20年的成長會更優於以往。

但不管景氣如何，她的衝勁都不曾改變，「（生意）好跟不好的時候都很忙，只是忙的內容不一樣，」徐秀蘭說，生意不好的時候就忙著拜訪客戶，或跟供應商談價錢；生意好的時候就要去看良率或是生產效率有沒有再提升的空間，「有很多事要做，但我忙得很開心。」

這位「晶圓女王」還要繼續為「矽晶圓廠中的台積電」這個當年訂下的目標，持續奮鬥。

【環球晶圓小檔案】
創立／2011年
員工人數／7000人
主要業務／半導體晶棒及晶圓之研發、設計與製造
​2020年營業額／553.6億元

【徐秀蘭小檔案】
出生／1961年
現任／中美矽晶集團及環球晶圓集團董事長暨執行長
​學歷／美國伊利諾大學電腦科學碩士